什么

那确实

告别

转载于 仁王风起

仁王风起:

   弗洛伊德曾说,梦的内容是由于意愿的产生。
  所以在梦境中,人们该与现实藩篱暂泯恩仇。
  路明非已经醒来很久,但仍旧闭着眼睛,黑暗之中尚能勾勒出梦中模糊的轮廓,少女穿着宽大巫女服的背影轻易在脑海中浮现,想要细看时却又似乎是模糊一片。
  他从不认为自己和绘梨衣之间是爱情,那段被惊艳的时光更像是两只在同一片阴沉天空中穿梭的飞鸟,相遇时羽翼划过相似的弧度,破空声都在诉说着孤独,于是彼此无法再目不斜视。
  他梦到自己在海水包裹中难以控制地不断下坠,而那个小姑娘在上方向他伸出手,酒红色的头发柔软地张牙舞爪着。在水声与窒息感中,明明该什么都听不见的,却有一道声音震得他耳膜发疼——“跟我走。”
  后来在那栋楼里,面对打包好行李跟着他的绘梨衣说了同样的话,“跟我走。”
  仿佛是对彼此的一种救赎,挣扎着刺破黑暗散发出小小光芒。
  场景切换至某日出游,他带她去了日本有名的寺庙,绘梨衣写:“你相信神明吗?”
  路明非想,我可是生在新中国长在国旗下根正苗红的少先队员……啊呸,早就入党了。不过再怎么坚持无神论,得知自己居然有龙族血统的时候还是对科学产生了深深的怀疑。
  小姑娘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,自顾自写下去,“我曾经是信的,总觉得神明一定非常非常温柔,但是我这样的孩子,可能神明大人也不会喜欢我吧。”
  路明非把绘马塞进她手里:“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。”
  后来他偷偷拐回去打算看看小姑娘的愿望,想着哪怕是要星星自己也得弄块陨石给她,结果那个绘马上用端端正正的字迹写着:“神明大人,请实现Sakura的心愿吧。”
  路明非不语。绘梨衣不知道的是,他根本不清楚该写些什么,好像人生本就无所追求。签字笔在绘马上方胡乱挥舞两下之后就将它翻过来挂上,消逝在空气之中的愿望,神明又如何得知。
  他给绘梨衣买了波子汽水,柠檬味儿的,细长吸管将气泡一串串吸入唇舌之间,冷得小姑娘打了个哆嗦,但仍旧开开心心地捧着,喝完了还非要把玻璃珠挖出来,一回去就放在自己的箱子里,奉若珍宝。
  大多数时候她天真得像个孩子,极易满足,路明非总害怕有人能用一根棒棒糖将她拐走,凯撒就笑他说,那女孩可是小怪兽啊。
  路明非明白,若是在寒冷的黑夜中久居,一点点温暖的光都能让人奋不顾身。他想起她第一次化妆不知道怎么卸的时候,是自己跑去买了化妆棉和卸妆水,一点点笨拙地擦拭她的眉眼,小姑娘闭着眼睛仰起脸的模样让人怦然心动。
  他们都是这样的人,世界给了一些甜头,便会迫不及待地陷入泥沼,无法自拔。
  回旅馆后他们一起看了一部老电影,岩井俊二的《情书》。
  路明非早就看过原著,电影里的细节与模糊的记忆慢慢对上了号,那份触动穿越尤深岁月依旧清晰。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盯着虚空中某一点发了很久的呆,她在纸上写,“如果我也去借书,借很多很多书,以后也会有人寻找我的名字吗?”
  “也许吧。”
  “那我们明天就去图书馆好吗?”
  “可你不是想去游乐园?”
  绘梨衣停了笔,路明非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,夕阳追着砂石滚上山脊,将云烧得沸腾,汹涌着席卷而来。他突然感觉一阵颤栗从脚底贯穿而下,小姑娘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此情此景的诡异,硬是拉着他跑去了附近的蛋糕房买了一个大大的芝士蛋糕。
  花苞形状的蜡烛点燃后不一会儿就啪地一下绽开,每一重花瓣上都有烛火摇曳,她盯着看了很久,路明非咽了咽口水说,你可以给它拍张照。她摇了摇头,一口气吹灭蜡烛。
  “因为不能全部记录下来,所以要用力地记住。”笔尖停顿一下,换行,“模糊了也没关系,就让它们被回忆美化。”
  “谢谢你,Sakura。”
  “さよなら。”
  落笔的瞬间,路明非看到身旁的一切分崩离析,在纷飞的碎末中绘梨衣转身向远方走去,风吹得她宽大的袖子猎猎作响,向来娇气的小姑娘连头发都没有拢一下,坚定地一步步向前,如同最美的长镜头缓缓推进。
  他看见自己伸出的手,明明知道什么也无法挽留。
  在这一刹那,他突然想起对方从未对自己说过跟我走,相同的,他也没对她说过。倒升的夕阳,不落烛泪的蜡烛,从未出口的永别,一切的不合理都是为了这场盛大的告别。
  她不是他的另外半个,但他们是同类,是相同半边的橙子,惺惺相惜,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,却无法拼成一个浑圆。
  路明非睁开眼睛,他要去图书馆,在借书卡上写下她的名字。对她而言,这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的方式,未来也许会有人惊呼,这个叫做绘梨衣的女孩子借过这么多书啊。
    他感觉自己正走在某条道路上,身后旗帜高高飘扬,向岁月里那些难泯的暗伤致以最热烈的敬意。
  但即使沧海化作桑田再荒芜成刑地,岁月也无法抹去刻在骨里的回忆。



© 什么 | Powered by LOFTER